肺癌晚期，亲戚凑了6万救命钱，他却执意还了银行两笔贷款

　　其中一笔，是父亲三十多年前欠下的500元，如今光利息就需要2600元

　　还完后，家里只有2700元，连一盒治病的药都买不起

　　当生命读秒计算时，他选择了无遗憾

　　本报通讯员 赵向军 本报记者 鲍亚飞 文/摄

　　1月7日上午，杭州富阳农村合作银行万市支行的营业大厅里，李富月恨不得一把抢过对面男人手里的钱，并把那张贷款单子给撕了。可她最终没有那么做，她慢慢松开手，别过头去，眼泪夺眶而出。

　　不肯松手的男人叫万友成，是她的丈夫。

　　他坚持要在这一天去还银行的两笔贷款：一笔是去年3月贷的，贷款人是他自己；另一笔是1983年贷的，贷款人是他已经过世多年的父亲。两笔贷款本息共计5.7万元。

　　半年前，万友成被诊断为肺癌晚期。还贷款的这笔钱本来是他多活一个月、两个月，或许是再长时间的希望……

　　可是万友成有他自己的想法。

　　亲戚们凑起来的这6万

　　本来是给他治病用的

　　万友成今年51岁，富阳万市镇新民村人。但他在临安开了十多年出租车，还娶了一个临安老婆，加上平时又住在临安，所以他的发小更愿意说他是临安人。他的家也在临安城郊新溪村陈家山。

　　“当年我和他结婚的时候，娘家没有一个人同意的。但我觉得他实诚，不会欺负我，我们就在临安结婚。”李富月今年48岁，个子不高，衣服朴素合身。她说和丈夫结婚25年，最让自己心安的就是丈夫一如既往的实诚。“谁知道这人实诚得让人揪心，这不是连命都不要了吗？”她有些嗔怪地说着，撩了撩头发，眼泪又出来了。

　　2014年7月，一直说胸口不适的万友成被浙江省肿瘤医院确证为肺癌，晚期。刚确诊时，癌细胞就已经扩散至全身，包括后脑、肺部、骨髓等部位都被发现癌细胞，到处出现的淋巴结让人觉得毛骨悚然。省肿瘤医院的主治医生按惯例只对李富月说了实情：带他回家吧，想吃什么就吃点什么，想去哪里玩就满足他。

　　一边是不明就里但猜出大半的丈夫，另一边是无可挽回的病情。李富月说，出了医院，上了车，她再也没忍住，她知道未来的日子读秒计算。

　　李富月本能地把家里所有的钱拿出来送进了医院。“会有奇迹的，我们家也一定要有这个奇迹啊。”这句话支撑着李富月走到了2014年年底。她内心祈祷：时间怎么不停住啊，停住就好了——她翻遍了口袋，不要说存款，就连到处挪借来的近4万元也已经一毛不剩！

　　在她都觉得快要无法坚持的时候，亲戚朋友们共几十个人背着她开了个会，你一千我五百地前后一个多星期凑了将近6万元。“这，真的就是救命的钱啊。”老公又能多活一些日子了。

　　他执意要拿救命钱还贷款

　　“这一次就听我的吧”

　　然而让李富月措手不及的是，丈夫在拿到这笔钱后开始和她商量：“已经治不好了，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，我们还欠着2笔银行的贷款，还了吧。”对妻子而言，这不是一个可以商量的事情，但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丈夫，这一次执意而行。

　　1月7日，万友成在妻子、女儿的陪同下带着钱回到老家万市，连本带利还掉了在农村合作银行的2笔贷款。整个过程中，李富月几次阻拦未成，她听到丈夫说：“几十年了，家里的事都听你的，这一次，你要听我的，就把还贷款看成我为自己料理的后事。”

　　万友成执意要还的两笔贷款本息共计5.7万元。一笔贷于去年3月，贷款人是他自己；另一笔贷于1983年，贷款人是他已经过世30多年的父亲。

　　5万元贷款曾是万友成师傅一家改善生活的希望。

　　万友成在临安开了15年夜班出租车。暮去朝回、日夜颠倒的工作让李富月心疼——这么多年了，他没有正儿八经睡过一个好觉。她说，一年年下来，丈夫的身体每况愈下。2014年初，在她的坚持下，丈夫放开了方向盘，计划着去开家面馆。“当时，女儿即将大学毕业，经济压力轻了，做点小生意轻松一点，晚上他也能睡个好觉”。这样的情况下，他们夫妻向富阳市农村合作银行万市支行提出了5万元贷款申请。

　　贷款很顺利，他们也找到了店面：1万元的转让费、2.7万/年的房租、2万元买了些设备和简单装修。去年3月底面店正式开。虽然“只赚点一家人的吃穿用度”，可在李富月看来，生活未来充满了希望，“一家三口都在赚钱，这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”。李富月笑笑，又撩一撩头发，下意识地看了看坐在身边的裹着厚棉袄的丈夫。不曾想的是，面店开张仅三个多月，万友成被查出肺癌晚期，且无法开刀、无法化疗。用5万贷款换来的面店关门了。

　　连过世父亲欠的500元也得还

　　另一笔贷款发生于1983年，金额是500元。

　　“是我父亲贷的，当时日子都没法过了。”万友成当年已经19岁，他对这笔贷款十分清楚。他说，家中兄妹7个，生活十分困难，大部分兄妹都没怎么念书就帮着下地干活。“那一年，妈妈身体不好，爸爸就去贷款看病。”万友成的声音突然低下来，他说500元全部花光了，妈妈也走了，次年父亲去世。“之后家里更加困难，这笔钱就这么拖了下来，但我是一直记着的”。

　　当时的信用社，现在已经改名为农村合作银行万市支行。该行的贷款一直向村民的生产、生活倾斜，客户部李经理说，万友成的5万元贷款是当天就审批通过的，那笔30多年前的贷款其实也和万友成没有直接关联。“他的家庭条件一般，但踏实肯干、口碑很好。”李经理说，当时考虑到万友成的实际情况，他还在请示行长后提出可以先还本金，利息再说。

　　最终，万友成拒绝了农村合作银行的建议，执意还清了两笔贷款。来看看这两笔贷款的构成：第一笔，去年3月~今年1月，本金5万，利息3160元；第二笔，1983年~2015年，本金500元，利息2600元。

　　“家里这么困难，即使拖一拖2600元的利息也好，这就能多买一盒抗癌药。你把别人凑的救命钱都还进银行了，你的命怎么办？”妻子依然纠结。

　　但万友成却没有搭腔，转而对钱江晚报记者说：“当时的银行不叫银行而叫信用社，既然是信用社都信任我父亲，我更要去还了这笔钱。”

　　没有人再说什么，在场的人都沉默了。

　　还了贷款没了遗憾

　　但家里只有2700元了

　　最先被感动的，其实就是那个给万友成办理业务的李经理。他主动联系了钱报记者，他觉得这样的客户让他肃然起敬。他一直想知道，是什么让万友成宁可放弃生命也要成全诚信。

　　“欠了30多年没还，本来就是没有尽到儿子的责任，本来就是一件让人难为情的事情。”万友成穿着一身厚厚的棉睡衣，说话有力，看上去气色还不错。他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高大上的事情，反而觉得应当向银行方面道歉。

　　“我觉得这样做自己心里舒服，不会堵得慌。”万友成说，他并不怕自己身上的病，真要走了，他也没有遗憾。“最后一件事情也做了，内心轻松；女儿的工作很稳定，以后能照顾自己；老婆嘛，可能现在不理解，她主要是心疼我，今后也会想通的。”一字一句间，他没有提及病痛，没有提及每月必须面对的高达1万余元的药费。

　　“这种药一个月要吃3盒，每一盒每一分都要自己掏钱的。”李富月拿出的药叫盐酸埃克替尼片，2800元/盒。“还债是应该，但他今后怎么办？”她说，家里还有大概2700元钱，还有不到1盒盐酸埃克替尼片。

　　还了贷款没了遗憾

　　为这句话感动

　　万友成，真是一个很普通很朴实的男人。

　　我和银行李经理一样，一直也想知道，是什么让这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宁可放弃生命的希望，也要去还贷款呢？

　　接触了这个人之后，就会发现，他其实是遵照了自己的内心在活，也许是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日子。

　　采访中，他一直说，他这辈子遇到的都是本分人，从来不骗人，守诚信，摸着良心过日子，他只不过和他们一样而已。

　　1987年，万友成到临安谋生，那一年他23岁。他说自己没有文凭，在砖瓦厂做挖泥工、阀门厂做装卸工，大街上拉三轮车时工友们都很照顾自己，后来还给介绍认识了现在的妻子。

　　和妻子结婚后，万友成建了房子，开上了出租车，也发生了很多故事，但他一直都不骗人、不欺客。“我觉得这样做自己心里舒服，还了贷款就没了遗憾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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